#ParentLicenses2531

我最早的記憶是在幼兒園的時候，當時我躲在廚房的角落，一張宜家兒童小木桌那裡，安靜地看我媽買給我的三本硬書殼圖書，裡面是線縫的書頁，分別是《安徒生童話》、《格林童話》和《十萬個為什麼》

我很安靜，可能是我小時候多少有點自閉症吧。但即使我很安靜，我媽依舊會把她所有的不順心事情怪到我頭上來，例如她丟三落四忘記了東西，會說都是因為看見我就忘事；她出門遲到，也會說是因為我；她賭馬輸錢，是因為我剋著她

我喜歡看書，媽送我的兩本童話書都被我看到翻爛了，甚至我最不喜歡的十萬個為什麼，最後也被我翻爛了。惟她說是我總是看書「看輸」，就是天生壞種昐著她輸

我不懂，我已經把自己藏在角落了，一聲不吭了，我到底做錯了什麼？幼兒園的我想啊想，最後結論是——我的存在就是做錯了

時間轉眼到了我五歲，那時候是一個長假期。回到國內的時候，表姐帶我出門玩，玩得正高興的時候，家裡打電話說我媽媽肚子很疼，讓我們回去。我不懂說了一句：「我又不是醫生，我回去有什麼作用嗎？」

她說我自私黑心腸，而往後十幾年裡，見人就拿這件事出來說我有多不孝，有多自私，顯得還願意養著我的她有多麼的母愛，多麼的偉大。因此，往後這些年，我一點都不敢自私，在各種感情裡都無私地被傷得遍體鱗傷，然後卻被她指責我是傻逼，為什麼要那麼為他人著想而不顧全自己

然而，在我發高燒痛苦的時候，即使你在家，可妳和妳男友對著電視賭馬大喊大叫，那叫聲鑽進我耳朵，刺到我的腦內，讓我更痛苦了啊！我頭昏腦脹聽著那些叫喊聲難受得呻吟慘叫，卻被妳狠狠地罵「閉嘴」。我寧可妳不在，我還能安靜休息

後來日子就在每天的責罵和偶爾的暴力相向中過著，逢年過節打得更狠。我記得一個新年，甚至於被打得她指甲斷了，她還狠狠地踹上兩腳，把我踹得口吐白沫說把她指甲都打斷了，她不想想是她打得她指甲斷了，那在我身上到底是有多疼。這種被打被踹的經歷還不是一次兩次

我的內褲時會卡到了洗衣機裡面，所以總會不見好幾條內褲。有天我媽無緣無故地罵起來說：「你是不是在街外隨便讓人操，操完了光著個逼回的家，所以才丟的內褲？」（你係咪喺條街度俾人隨便屌，屌完光撚住個閪返嚟，所以啲底褲先會唔見㗎你個臭閪？）

那時候的我只是小學四年級，而第一次自殺亦是發生在那時候

跳樓，被樹卡了卡，最後只摔裂了右手臂，我媽都當我是貪玩爬樹弄的，我也沒反駁甚麼，我知道如果說是自殺會為我媽惹來麻煩，或者就是會惹麻煩。我在醫院的時候，媽媽給我帶了我最喜歡吃的巧克力。我當時想，死不去就好麻煩啊，手也痛，既然死不去，就先繼續活著看吧

她也很不容易，一個女人養大我。有能力的時候甚至還請得上家傭。我很努力很努力去理解她的不容易。她對我好也不好，小時候我會稱呼她為「我的媽媽」和「壞巫婆」，我經常說服自己：「媽媽是對我好的、愛我的，那個對我不好的是看我媽媽漂亮，佔了她身體的壞巫婆」

她和我同學的母親比起來往往是最年輕漂亮的，每每只要她願意出席家長會，即使是我不常有交流的同學們都會忍不住來向我打探並讚美：「哇！你母親好漂亮」我總是很自豪。我覺得電視機裡的女明星都不如她一半，高挑、皮膚又白，像隻高貴的天鵝，相對地我又黑又瘦像個醜小鴨

我的世界只有她，我從小到大，沒有一家學校是待超過兩年的，在網絡發達前，從來無法和誰保持聯絡。我媽也不喜歡我和任何人走得太近，她既不喜歡我去同學家，因為不知道別人會對我做什麼，又不喜歡我同學來她家，因為她覺得我的同學會偷東西。總之所有人都是壞人

唉，說不完了，總之很累，真的很累。我盡力了去孝順她，但是永遠不夠。我也不想記著這些，但就是忘不掉。雖然已經忘掉很多很多了，我十年前因抑鬱症在醫院跳樓死不去直接進院，住院治療了四個月，直到現在服藥快十年了，所以該忘的也忘了不少，但還是有很多痛苦的回憶忘不掉

我選擇在醫院跳樓是有原因的，在住宅區跳樓會影響別人的房價，在商業區會影響附近的商舖，我覺得醫院每天都有人死亡誕生，受的影響應該是最少的。我會這麼想，是因為有一次我中學的時候，我跟我媽爭執時坐在了窗外的分體冷氣機上，我們住在二十樓，我媽緊緊拉著我的衣角說：「要死死遠點，別讓我房子粘了楣氣影響我房價」

我一下子就心灰意冷，死的念頭都沒了。往後即使想死，都在想，要死在哪才能不影響到別人，故醫院是經我長久考慮過後選擇的地方，而且要是又沒能當即死去，那也能第一時間被治療?

還有好多好多事情，例如我十六歲生日被燈管爆頭，初戀送我手機我開心的分享，結果被說被免費操了過百次才得來，一部爛電話比妓女都不如，戲虐我當下拿著那台手機感覺就是一種恥辱

我說：「那我不要了，我還回去」

她又說：「別人送你東西，你開開心心收下就是了，怎麼那麼多事」

我說：「我本來不就是開開心心的收下了嗎？聽妳說了那種話我還怎麼開心？」

奇怪的是當她心情好的時候，她會給我買世上最漂亮的陶瓷娃娃，為我打扮化妝成最漂亮的小公主去同學的派對，做最好吃的飯菜讓我帶去學校的活動成為最搶手的菜餚

她是愛我的，是愛我的，可是痛苦實在是比開心多太多太多了，而且無奈人的大腦也是在痛苦悲劇方面的記憶更強。再說不下去了，儘管認識我的人，都說我人很好，都說我很棒，這也是我媽媽教育沒有失敗吧。但如果可以讓我選擇的話，我不想誕生到這世上

圖片來源@西遊記大結局之仙履奇緣
讀者投稿@Ck